表里如一 46 祭拜
韩儒启找到的那位中医应该确实颇有盛名,他们驱车抵达时已经有不少人在,墙面上还挂了许多“孕产圣手”、“妙手回春”之类的锦旗,
两个人坐在凳子上等待,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药材的气味,
“看样子还挺厉害的。”
谭真盯着墙上的锦旗一一看过去,
“要是有效我也送一个。”
韩儒启对这种事有种莫名其妙的执着,
“那你写个救命恩人吧,肯定能挂最中间。”
两个人并排坐着,谭真靠在韩儒启肩膀上,语气很懒散。
“也不是不行啊,顺便贴张被救的人照片,一看就很真实。”
“那哪够,至少得贴张全家福吧。”
两个人闲的无聊,排队等候就一面锦旗扯了半天,等真到了他们,望闻问切一番后倒是很快开好了药,
韩儒启拎着14袋中药包,一日两次,先喝一周,
谭真还迫不及待起来,回家后让韩儒启赶紧给他热药,他这几天半死不活,画廊落下很多事,得尽快恢复去处理,
不过这种迫不及待在他打开了中药包后发生了转变,
谭真闻着手里这小小一包中药散发的幽深而神秘的气味,表情有些微妙,他带着这种微妙小心翼翼尝了一口,
味道……也确实很幽深,
“嗯?这么甜?”
谭真的声音很惊喜,
韩儒启在收拾厨房残局,回头看见他咬着袋子有点惊奇的样子,
“甜?”
中药会甜吗,韩儒启觉得有些奇怪,
“对啊!好神奇啊,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?”
谭真又喝了一口,砸砸嘴在品味的样子,
“不信你尝一下。”
韩儒启点头,走近后闻见飘来的味道有一种不妙的感觉,但还是就着谭真伸过来的手喝了一口,
“……”
苦的不能再苦了,
而谭真已经露出计划得逞的笑容,骗韩儒启也喝了口让他心里莫名平衡不少,
他吐吐舌头做了一个无法忍受的表情,
“真难喝。”
不过谭真也没有犹豫太久,捏着鼻子仰头大口吞咽,喝中药不能停顿,否则苦味泛上来怕是无法继续,
他把袋子捏扁,立刻捂住嘴巴干呕几下,匆忙接过韩儒启端着等在旁边的温开水才不至于真的呕吐,
“一股下水道的味道。”
谭真表情一言难尽,把水杯放下,平缓呼吸,苦味依旧在他嘴里散不开,
韩儒启问他要不要吃粒糖,谭真摇摇头,糖会解药性,他还是忍忍吧。
“医生说这两天最好吃点软面条,我去做。”
韩儒启把中药袋扔了,套上围裙,背过身,谭真帮他系了个蝴蝶结,
“蛋要煎的还是煮的?”
韩儒启打开冰箱拿了两颗鸡蛋,
“煮的。”
谭真走近,靠在厨房门上看他,
谭真不喜欢吃整颗的蛋,他讨厌团在一起蛋黄沙沙的口感,韩儒启拿了碗筷在打蛋,
韩儒启的条纹衬衫袖子挽了一半,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,他微微低头搅打手中的蛋液,动作利落,伴随着碗筷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,
在厨房暖色调的灯光下,明明是有些商务的穿着,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,又或许是因为他系了一条浅蓝色的围裙,
这个平日表面冰冷充满距离感的男人,此时却显得特别居家,
韩儒启见锅里水烧开把面条掰成小段放进去,
“别站久了,去沙发上坐,很快就好了。”
他在把蛋液倒进锅里的空隙还看了谭真一眼,
谭真点头,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,他慢慢走上前从身后环抱住韩儒启,头靠在他宽厚挺拔的背上,
韩儒启能感受到身后传来谭真挺起腹部的柔软触感,
他不敢往后靠,怕不慎挤压,只是轻声问,
“怎么了?”
谭真的脸颊在他背上微微蹭了蹭,其实他也没怎么,挑了一句不知所云的,
“你好贤惠。”
韩儒启似乎觉得有些好笑,但没说什么,
等到面条差不多好了,他伸手从壁橱里拿了一只小碗,夹了一筷子面,拍拍谭真的手背,
吹了吹,
“那你尝尝贤惠的人做的面条好不好吃吧。”
在谭真的中药喝到第四天时,他们去了一个地方,
谭真沉默的抱着束花和韩儒启往山上走,
“我来拿吗?”
他们走的距离不短,韩儒启询问,
谭真摇头,
直到他们在一座碑前停了下来,
即使是陌生人也能一瞬间就确认墓碑主人与他们的关系,
照片上的女人有双和谭真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,
那是谭真的母亲。
谭真把花轻轻放下,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明他是否忧伤,
他记忆里母亲这个概念,已经非常模糊了,
谭真的母亲在谭真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,是坠楼,自杀。
说起来那也是一个遥远又俗套的故事了,
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一位多情的富家公子,他偶然结识了贫困但柔弱美丽的女主人公,或许他深受王子与灰姑娘故事的影响,认为自己是拯救他人的真命天子,全然不顾家庭的反对,很快与之成婚,
在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,女主人公便有了身孕,
仿佛童话故事的开场,
可是她的丈夫并没有多么高兴,他生来多情,很快厌倦了这朵已经变成嘴角碍眼饭粒的白玫瑰,
他整日不回家,在一个又一个女人身上流连,甚至全然不顾及妻子,堂而皇之的带着女伴出入家庭聚会,
女主人公在丈夫的冷待与夫家的奚落中整日以泪洗面,但她是位十分传统的女人,绝不可能与丈夫分开,依旧寄希望于用孩子挽回丈夫的心,
只可惜,她并没有等来希望中的结局,在她生下孩子后,丈夫并没有因此多看她一眼,
他有别的女人,自然也有别的孩子,她只是他的一时冲动,是他被自己救世主般伟大精神感动的产物,她和她的孩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,
女主人公慢慢把怨恨伤怀转移到了她的孩子身上,她不给他食物,时常摔打,用热水浇淋,听着小儿哭啼有种透彻的快感,
她似乎渐渐出现了精神疾病,整日恍恍惚惚,在打骂孩子之后又抱着他哭泣,哭泣之中又继续殴打,
在她的孩子三岁那年普通的一日,她给孩子和自己都吃了安眠药,她不想孤零零的离开,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够陪伴她,
但事与愿违,他们被救了下来,她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,
又在之后的某一天,像一片枯黄的树叶,悄无声息飘落在地上,
故事十分潦草的收场。
谭真已经很难具体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,他被虐待的经历,他母亲的样子,他总是被关着的黑色的房间,都像地上的灰尘,已经被风吹走很远了,
他只是依稀记得,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,你没有妈妈了,
他那时只会懵懂的点点头,在不知道何种情绪下嚎啕大哭,又在大人的呵斥下止住眼泪。
谭真是在爷爷家长大的,
他的父亲很快有了新的家庭,并不需要他,
他的爷爷也无所谓对他好与不好,
只是他至少能吃饱饭,不用挨打,还能去上学,
只是他很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,懂得什么叫寄人篱下,他会小心翼翼讨好每一个人,成为那栋房子里一片乖巧的灰色的影子,仿佛家庭里一个真正的最懂事可爱的小孩。
只是他也很早就知道,他其实是没有家的,
他有爷爷,有许多叔叔伯伯,也有许多堂兄堂弟,或者其实他也有父亲,
但他还是清楚的知道,
他是没有家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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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就要当奶奶了。”
谭真开口,他轻轻抚摸身前的圆隆,
“它24周了,”
“虽然不知道你关不关心,但我最近过的很好。”
其实似乎谭真也没什么可说的,
他说了些今天的天气,他在众多花束里挑的这一捧,
又用纸巾把照片擦拭干净,把周围的杂草拔掉,
然后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似的站着。
在沉默的站立许久后,云层飘过遮住太阳,投下一片阴影,
韩儒启轻轻开口,“我们回家吧?”
乍然响起的声音让谭真猛的惊醒,
微凉的风吹来,植被叶片相互摩擦,悉嗦作响,
他想,是该回去了,
一些他过去没有的东西,现在已经有了。
谭真点点头,两人往山下走去,只是走了没两步,他像突然反应起来了什么似的,拉着韩儒启的手又回去,
谭真语气很郑重的,
“差点忘了告诉你,今年也还是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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