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米晴雨表

表里如一 45 宣泄

【恋爱指南：一定要沟通噢】

或许宝宝也觉得他今天是个无理取闹的坏爸爸，动作间突然很用力的踢了他一脚，

谭真忍不住呜咽一声，蜷缩起身体，有些哆嗦，

他本来这几天就一直胃疼的厉害，好不容易吃了药才压下去，现在仿佛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，

他也不敢用力，虚虚的环抱着肚子，调整呼吸希望能让疼痛消下去。

“你乖一点，别动了好不好……”

谭真没办法，只好低头对肚子里的宝宝说话，希望它能消停点，

他本来是左侧屈着身体，可这样的动作保持太久，他左半边身体都有些麻木了，

他动作很慢的换了平躺，结果带来胸口的压迫感让他更难受，

谭真只好试着向右侧躺去，可宝宝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位置，胎动的很厉害，谭真无可奈何，他睁着眼睛急促的抽了两下气，

又慢吞吞坐起来，手捂着脸开始抑制不住的流眼泪，低声呢喃，

“放过我吧……放过我吧……”

人在孕期总是情绪敏感脆弱，谭真其实并不怎么哭泣，但此时他无所适从，仿佛泪失禁一般，

他心里担忧这样会不会影响宝宝发育会不会下次检查不过关，但是他没有办法，他不知道到底能怎么做，

谭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，大口大口的喘息，

只是这动静其实也很小，在空荡的房间都激不起波澜，更遑论房间外的人。

他的头发先前早已汗湿，此刻又泪水淋漓打湿了被他攥的皱巴巴的衣服，像一颗湿漉漉的孤独的海草植物，

谭真就这样愣愣的坐着，被子早在他动作时滑落了下来，

他觉得好像哪里有点空，有点冷，

噢，他想起来了，

韩儒启晚上会抱他睡觉的，

会有一只宽厚的手揽着他，带来一些比他自己更高的体温，还会轻轻摩挲，让他觉得很安心，

可是现在没有了。

谭真有些委屈巴巴的，他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，

可是又想到是他自己先发脾气才会变成现在这样，

但是他不是故意的，

他不是故意要这样的，他就是难受不知道怎么办，有些检查他不能做，医生不让他打针，不敢给他开药，他生疼了好几天，这种不知缘由又不停歇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，

他还长了妊娠纹，他明明那么早就开始积极预防，却还是由于种种原因变成现在这样，妊娠纹不可能彻底消失，难得他要带着这些丑陋的纹路过一辈子吗？

他无法舒缓，无处发泄，只有韩儒启和他说话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把怒气转到韩儒启头上，

谭真很讨厌随便迁怒他人的人，可现在好像他自己也成了这种人，

他一边唾弃自己，一边又想，

晚上他只是心里特别烦，有点故意找茬，他既不希望韩儒启知道，却又矛盾的想引起韩儒启注意，

他想让韩儒启问问他到底怎么了，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道歉，

他又不是真的从蜜罐里泡大的，永远只会等着韩儒启低头哄他，

他愿意道歉的，他想是他自己太没用了抗不了痛，是他自己控制不好情绪，是他自己乱发脾气迁怒于人，他想要道歉的，

他只是需要一点契机，

有了这个契机，他就可以弥补，或许还可以再和韩儒启说自己的种种不适，寻求一丝心理安慰，

但是现在却被他弄成这样，

谭真捏紧了手下的被子，情绪很低落，

韩儒启一定是生气了，不想理他了。

谭真脑子里乱乱的像一团浆糊，胡思乱想，韩儒启只拿了个枕头睡觉冷不冷啊，

韩儒启会不会生气以后再也不理他了啊，

他好痛能不能再吃点药啊……

可是他下午才吃过一颗。

谭真静静坐了会儿，掀开被子慢慢下床，脚步有些虚浮，

半颗，就只吃半颗好了，

他打开房门，到桌上拆开咀嚼片，掰了一半直接塞进嘴里，说是咀嚼片他也没怎么咀嚼，囫囵就吞了下去。

韩儒启居然还没有睡觉，谭真看见沙发那儿有莹白的手机屏幕灯光，他就那么坐着，

在微弱光芒照射的下，谭真看见韩儒启似乎侧着脸往他这看，

他终于连手脚也不受控制了，径直走过去，

韩儒启似乎也有动作，谭真很惶恐的想，他要躲开吗？

他于是很仓皇的走上前，想说对不起，想问你是不是生气了，想说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凶你，

他有太多想说的都堵在嘴边，

一张嘴却是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，他抓住韩儒启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，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哭腔，

“你能不能让它别动了……”

无论是手下感受到肚子里的动静，还是谭真的声音都让韩儒启吓了一跳，

“动的这么厉害，”

他立刻站起来，手掌贴着谭真的腹部，很明显的手足无措，像是想让谭真坐下又不敢动他，“很疼吗？是不是很疼？”

谭真眼泪啪嗒啪嗒的掉，“我，”他想摇头回答韩儒启的问题，又想先道歉，

只好一边摇头一边哭，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别生我气了。”

“我不应该凶你，不应该，不应该乱发脾气……”

他一直控制不住的流泪，说话间断断续续的，逻辑也有些混乱，东一句西一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，

“你能不能让它快点出来啊，”他近乎嚎啕，泪水汹涌，“怀孕好难啊……我不想怀孕了，我不想了……”

这几个月他真的忍受够了，谭真无法更具体的说出什么，只混乱的表达他不想要这么难受了，

他也知道他说的当然不可能，但这似乎只是一种本能的情绪的宣泄，身体痛快不了，他只能在嘴巴上找找痛快，

韩儒启显然也知道，所以他只是把谭真带进怀里低头环住他的肩耐心的听着，另一只手摸上谭真的脸想给他抹去眼泪，

但手机屏幕光芒太微弱，他有些看不清，“我先去开灯好不好？太黑了小心碰着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谭真泪眼朦胧，抽抽噎噎的，他惊觉自己仿佛说的不够诚恳，还想继续道歉，

“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？”

谭真的眼泪仿佛不仅浸湿了韩儒启的衣衫，还一层层透进他的身体里，让他的心被泡的发软，

“我没有生气啊，我怎么会生你的气。”

韩儒启下巴轻轻搁在谭真的脑袋上，让谭真能紧贴着他的身体，放在谭真肩上的手上下抚动，

他知道谭真需要释放压抑的情绪，听完谭真颠三倒四的话后，等他平复，“我先给你倒点热水喝好吗？手太凉了。”

他用手掌包裹着谭真的手给他捂热，一下一下轻捏他的耳垂，

谭真渐渐不再说话，只靠在韩儒启胸膛抽噎，他努力调整呼吸以免透不过气，

大哭后他似乎也渐渐平静，理智慢慢回笼，闻言点点头，

韩儒启让他先别动去开灯，再扶他慢慢坐下，倒了杯热水，还灌了个小小的热水袋，

孕期胎儿对温度比较敏感，过高的温度可能导致胎停流产畸形，所以韩儒启不敢用插电的，只用最原始的方法调了温度不那么高的水灌进去，这个热水袋不过巴掌大，能捂着胃又不至于敷着腹部，

他让谭真拿着水杯，自己用热水袋给他小心贴着胃部，他开始一一回答谭真的问题，

“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，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？”

这是之前谭真自己说过的，那时发生了比现在严重的多的事情，当时是韩儒启的疏忽，谭真也没怪过他，反而宽慰说韩儒启可以永远不和他说对不起，

“现在也一样，况且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，不至于到说对不起的程度，而且你没有乱发脾气也没有凶我，”他把谭真抱在怀里，“怀了宝宝太难受了，我知道，你已经很乖了对不对？这很正常。”

“我嘴笨，不会说话，”韩儒启垂下眼睛，“我不应该沉默，不应该不陪你，害你哭了对不对？按道理我也要说对不起，所以我们扯平了，这件事已经完全消除了。”

韩儒启把谭真对这件小事的纠结说完，想调调气氛让他开心点，

他谓叹一声，“我现在希望是个男孩了。”

“为什么……”

谭真还带着鼻音，对韩儒启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不太明白，他们对宝宝的性别都没有任何偏向，

“抗揍啊。”

他看着谭真，眼睛哭红了，浓密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几点小小的泪珠，脸上还有水痕，偶尔小声的吸吸鼻子，看上去可怜极了，手指轻轻抹掉他脸上泪水，

“他现在在你肚子里我没有办法，等他出生了，我来收拾他好不好？”

他触碰谭真的睫毛，谭真忍不住闭上眼睛，眼睫颤动，

韩儒启继续轻声的假装咬牙切齿，“敢欺负我老婆，胆子肥了。”

谭真对他这么说有些不自在，他们很少这样称呼对方，他有点不好意思，睁开眼看着韩儒启，

韩儒启还在继续，“到时候我教训他好不好？”

谭真一点也没体现无私的父爱，按道理他应该说不要，毕竟那是他们的孩子，但是他望着韩儒启认真的神色，知道是在哄他，

“好，”

他忍不住微微点点头，鼻头都是红通通的，

韩儒启幸亏不生在古代无法烽火戏诸侯，现在谈论的也只有一个小小的胎儿，但他人尽其用，

“行，让你不高兴了我就抽他，你说停才停好不好？”

谭真短暂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，依旧带着鼻音，语调软软的，贯彻一个不宽容的爸爸形象，“好。”

见他终于有一丝情绪松动的痕迹，韩儒启把热水袋拿开，自己用手指摸了摸，贴着谭真腹部感受里面的动静，

他继续正色道，“现在我没办法控制，你再忍耐几个月，我保证，等孩子出生了，阿姨来带他，我抽时间陪他，你只要负责每天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，想去工作去玩都随你，可以吗？”

他凑上去轻轻吻了谭真的脸颊，“再忍忍，我向你保证，你只要把孩子生下来，剩下的都交给我。”

这些听起来非常像哄人开心的漂亮话，

但是谭真知道韩儒启的为人，他向自己许下的承诺就一定会努力去实现，

不过这些最终到底能不能实现已经完全不重要了，

韩儒启重视他的苦难，不会说生孩子都是这样他能怎么办，不会说别人都能生能忍你为什么不能，不会只在嘴巴上说辛苦了，不会安然自若觉得只要等待十个月就能收获一个后代，

他充分理解和宽慰，明白孕育不止承载在谭真一个人的身体里，

谭真抬眼看着面前的韩儒启，他眉眼锋利，面无表情时看起来非常冷漠，放在电视剧里像是时刻散发不满的反派人物，

但在他的眼里，韩儒启简直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人了。

“怎么又哭了……”

韩儒启看着他重新掉下来的眼泪，他想让谭真高兴的怎么适得其反了，

“我今天是不是对你很凶啊？”

谭真的话题又绕了回来，

“一点点。”

韩儒启知道不能回答没有，谭真执拗的需要一个答案，

“下次不会了。”

一颗泪珠挂在谭真的腮边，

“好，”

这颗晶莹的泪珠被吻掉，“也不能不理我，我会很伤心的。”

“真的吗？”

韩儒启的鼻尖抵着谭真的脸，他们距离如此近，伤心这个似乎和韩儒启不是很匹配，

“对啊，你再晚一点找我，我也要偷偷哭了。”

韩儒启说的像模像样，

“早知道我就不来了。”

谭真擦擦眼泪，

“这么狠心啊，”

韩儒启语气有些夸张，他捧起谭真的脸，说了件正事，“我刚才问到了个中医，明天去看看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。”

谭真在他手里轻轻点了点头，像个乖巧的小动物。

时间毕竟不早了，谭真的衣服有些湿，韩儒启带他进房间换件干爽衣服睡觉，

谭真经过刚才的一番抚慰已经渐渐平息，任他摆布，

直到他注意到看见韩儒启似乎在打量什么，才突然想起什么，

“不要看！”

他慌忙背过身，努力用两手遮住自己的肚子，想把汗湿的衣服又拿起来挡住，

但韩儒启已经看见了，他走到谭真的面前，把他挡着的手轻轻握住，“没事，没事。”

他俯下身在谭真孕肚上长了两条纹路的地方轻轻落下一枚吻，

他微凉的唇触碰时让谭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

韩儒启指腹缓慢的划过，他知道谭真很爱漂亮，这些纹路对谭真的冲击一定不小，

“要抹一点油吗？”

但他云淡风轻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，

“抹过了。”

谭真低头看蹲在他面前的韩儒启，小声的说，

“那我们就再抹一点，痕迹很浅，我看过的，新生纹路可以修复，及时养护就可以了。”

韩儒启说的笃定，

“是吗？”

谭真不知道韩儒启什么时候看的，但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又很具有说服力，

“对啊，我来。”

他先站起来把干净的睡衣套在谭真的身上，又走向柜子，显然知道妊娠纹油在哪里放着，

韩儒启挤了一点点在手上，用手指蘸了一些细细抹在谭真肚子上，他眼神很认真甚至带了一些虔诚，像在描绘精美的艺术品，

“那我们就继续间断的抹油，我再去买条托腹带，到时候用起来就好了。”

他继续用手指抚摸，

谭真的体重增长并不大，或者是因为之前隔了段时间没有抹油才会冒出两条纹路，

不过韩儒启觉得主要是因为最近孩子长的太快了，腹部过度延展拉伸造成了一些影响，

“我之前问过梁睿，他和我说过托腹带托住腹部能防止组织断裂，也能减少盆底压迫，对预防妊娠纹有效果的，”

他帮谭真一颗一颗扣好衣服扣子，

“不过那时候你肚子不大还用不上，现在应该可以了，我们试试看。”

“我再去问问梁睿别的，不要担心。”

韩儒启嘴巴确实不甜，他应该说即使这样也很美他也很喜欢，但他很理智，他知道谭真需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一味夸赞，他需要的是具体的问题解决，

所以他给出来一些解决方案，让人听起来觉得很有目标充满信心，使这仿佛成为一件较容易的事情。

谭真虽然一直没说话，不过看起来状态还可以，

韩儒启想他应该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消化，谭真并不骄纵，他能接受的。

两个人躺在床上，韩儒启从身后抱着谭真，

之前哭的太汹涌，谭真觉得现在仿佛被抽空了力气，

情绪起伏似乎也离他很遥远了，

“我最近好像经常发脾气，明天问问中医能不能让我冷静点。”

谭真的声音虚虚的传来，

“公主脾气大点怎么了。”

韩儒启抓住谭真的手指，说的很理所当然，

“我是男的……”

谭真当韩儒启是为了哄他高兴乱说话，无力的辩解，

韩儒启不置可否，对他而言，公主不是一种性别年龄或身份的象征，

那只是一种特定的感觉。

你看着一个人，他让你觉得脆弱而美丽，

他让你无法不爱怜，

他让你雀跃的同时又痛心，

让你珍而重之，

让你想倾其所有，

让你忍不住想对他许诺永久，

爱一个人，他就是你的公主。